躺在地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教主有些不耐烦了,披上外衣时环顾了一下四周,动作一僵,这不是他的房间。

地上的人仿佛死了一般,晨间的寒气如秃鹫伏尸贪婪的吞食着地上人尚存的一点热气,教主直接赤脚从塌上冲了下来,高声传唤:“把神医带来!”

教中神医来的时候,教主披头散发,衣衫大敞,露出了结实的肌肉皱着眉看着床上的没什么人气的人,赤着脚站在床头,地下伏了一地的教众,那头也不抬的样子,看来是吓的不轻。

神医连礼都没行,上去就要掀被子,手还没碰到了人就被人抓了手腕,腕骨炸骨似的痛:“哎哎哎,轻点轻点,老子就这双手重要!”

教主稍微松了点力,语带不满的说:“你做什么!”

神医一个白眼翻过去:“我来吃饭的!”

教主手上一个用力,神医随着力道直接软的跪了下去:“错了错了!来看病的,看病的!”

教主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好好看病,注意自己分寸。”

唯唯诺诺心底狂吠的神医揉着手腕,轻轻掀开了被子,到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把被子盖了回去,神情严肃认真的低声询问:“这孩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仇家,还是被灭门报复?下手的人可真狠,这是想让他生不如死啊。”

神医见识过残肢断臂,见识血腥战场,可他没见过能这么作践一个人,这样的伤口完全不是把这个生物当做人来看,双腿基本没有一块好的皮肤,最轻的伤口也是隐隐渗血的牙印,各种青青紫紫便也不说了。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身下的伤口,不知道施虐的人对他这双腿有多大的执念,细嫩的大腿内侧满是吮出的血印与密密麻麻的痕迹,他粗略的看了一眼,还有那小口中隐约露出的带着血污的莹白,不知道又是谁这么残忍的塞了进去,看来还塞了不止一个。

他完全没发现,教主整个人的脸都已经沉的能滴水了,眼神也阴云密布。只是看在他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和床上奄奄一息的小鱼儿,才忍着硬生生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这个人起码有半个月得躺在床上,天天喝粥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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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泉先再也未见一次教主。

他清醒的时候,很乖很乖,神医本来他会有一些应激反应,会害怕到蜷缩起来弄脏弄裂伤口。

他拿着束缚带本来准备趁着人还在昏睡帮他固定起来,毕竟他这次用药太狠,需要刺激他本身的活力,剧痛之下,他怕这个人撑不住。

可那柔软的丝绸只是刚刚碰到还在昏迷的人,那手腕就抖了抖,下意识逃避却又强迫自己停住了所有动作。

神医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月下的湖泊,雪夜的深泉,山间的溪流,世界上最清澈的水源都在这个人眼里。

这个人眨了一下眼,水光波动,对他做了口型:“我不挣扎,能不能别绑我。”

神医一默,药性太烈,没几个人能没有外界压力撑过去的,可他对上那双哀求的眼,最终还是收起了束缚带:“可能会有些疼,你且忍忍,若忍不住,就一定要告诉我。”

那个人只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下,他动作微小的点了点头后又陷入了昏睡,神医出门配药的时候,瞥了一眼枕头,没有一点潮湿。

这样的剧痛,他连一点生理泪水却也没流。

神医很少佩服一个人,却对这个看似柔弱却在他的治疗下一声不吭,一滴泪也没流的人真心钦佩,他虽是神医,却只会治疗濒死之人,他的药过于猛烈,通常小伤小痛让他治疗的过程还不如让伤口自然愈合来的舒服。

这个人却挺了下来,而后来小泉先已好了大半,乖乖坐在床头上小口小口的喝着苦涩的药,这药只能小口慢慢喝,事后还不能喝水吃糖,怕影响药效,神医看着这么个小东西,自己都替他心疼:“听说你是我们教主买回来的。”

泉先的手顿了一下,盯着药碗点了点头。

神医再三思量还是本着为人好的原则开了口:“看来卖你那个人对你不咋样,能把你折磨成这样,真是畜生不如,不如你告诉我们教主是谁,我们教主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小泉先摇了摇头,算了,这两个人,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神医义愤填膺:“你别害怕呀,没事,我们教主对你这么好,听说你喜欢花,喜欢水,沙漠中百年开一次的荆棘花都运到了这,还有那池子,都是上好的软玉嵌的底,从南泉引的水,你这次受伤,用的各种药材也是费了极大心力才找到的,都这样了,让我们教主为你杀个个把人,简直不在话下。”

神医为推销自家教主,说的有些飘飘然,他家教主确实偶尔有点坏,有点没人性。

但为一个人撒千金,揣摩心意还是头一回,他说的自在,丝毫没发现小泉先的脸色变的有点惨白,说道兴起还有些疑问:“只是听说,花你一次也没看,泉也一次没用,现在不喜欢了吗?你喜欢什么,让教主去准备啊。”

泉先咽下最后一口药,把碗递了过去,无声道谢:“谢谢。”那些是他原来喜欢的,喜欢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去换的,他没张口说教主都能弄了这么多东西,一件件一样样的大概价值不菲,估计能换好多好多的一串铜钱了,难怪之前那晚这么痛,他自己只值一串铜钱,当然要多换几次才能对等价值。

人间的东西,都太贵了。

他不说喜欢都被讨要还债了这么多次,现在来问他喜欢什么,是不是酷刑又要开始了,小泉先抓紧了棉被将自己缩进了床铺,这样小一点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神医看着倒回床铺,闭上眼休息的人,接着药碗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他说错什么了吗?

小公子怎么突然心情有点不好的样子。不过,他没打扰人休息,还是端着碗退了下去,吩咐旁边的侍卫:“小公子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抓紧喊我。”

侍卫拱手回复:“是。”

小泉先有点难过,他埋在被子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鼻腔中的酸涩,治疗的时候他都没哭,现在怎么可以被人抓住把柄欺负,他的眼泪原来这么可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可他真的太难过了,他喜欢花的事只对皇帝哥哥说过,皇帝哥哥怎么可以把他的喜欢告诉别人,然后让他来支付价值。

由此可见,皇帝陛下真的将他一串铜钱卖给了别人。

小泉先吃药后在睡梦中也不踏实,他梦到有什么野兽死死的盯着他,只等他一放松就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这是生物本能的压制与恐惧,他在梦中吓出了一身汗。

他在梦中不断的逃跑,跑呀跑呀,跑到了一处悬崖,可那个恐怖的视线还是如影随形,甚至一点一点从黑暗中走出来,准备慢条斯理的享受它已经到口的大餐,小泉先后退一步,一脚踏空失重般的从悬崖上坠下。

他猛然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眼眸。

那双,在梦里紧追不放的眼睛。

泉先控制不住做出攻击形态,本能般的长大嘴,泉先细利的牙齿显现,耳鳍幻化,细密的白色鱼鳞自额角蜿蜒到脸颊,连深泉般的眼眸都变成了黑蓝色的竖瞳,带着野兽被逼困境后虚张声势的强硬。

只是他在被下的双腿,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变化的样子。

教主偷窥被发现,看着泉先怪物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只是淡淡说了句:“是本座。”

泉先一秒清醒,瞬间收了原形,乖乖坐起来,手叠放在被子上,低着头等着审判。

教主却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他原本以为小鱼儿会害怕他,恐惧他甚至远离他,怕他挣扎间撕裂伤口,只能偷偷趁他休息的时候前来探望,没想到小东西的性情如此之好,乖巧可人,还让他见到了仿佛初遇时的样子。

他没忍住,轻抚了泉先比黑色淡一点的长发,心情颇好的许诺:“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本座满足你。”

教主与皇帝一个是权力的中心,一个是江湖中人,可到底都是皇家出身,用心培养,尽管两人性格不同,成长环境不同,但到底骨子里那点高贵蔑视是如出一辙的,就连道歉都问的好比赏赐。

泉先很乖的没有躲避,却也并未抬头。

教主并未追究他的失礼,顺滑的长发从他指尖溜走,落在肩头之前被他重新用指尖挑起,他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样子不是诚心的道歉,稍微放软了语气:“没事的,你说就行,就当....本座对你的一点补偿。”

想要什么都可以,天山的花,沙漠的泉,这世间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就算小泉先不喜欢外面的泉也没关系,他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的去取他生长湖泊的泉水了,现在引入了玉池,就等博人一笑了。

他等着他的小鱼儿,提出任何匪夷所思的要求时。

那个消瘦的单薄的人,怯生生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教主大喜,看来小东西早就想好要什么了,这早早就备下的架势难得的让教主有点开心。

他接过那张折痕已经很深的纸,上面写着:“我想回家。”

教主看完这张信,眼里刚刚的喜悦还没褪去,指尖的纸张便化为了飞灰,他抬脚就踹碎了一旁的床桌,巨大的声响带着碎屑飞了满地,屋里的人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小泉先抱着头靠在墙边,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消失不见,教主见人如此,没忍心下手打在他身上。

犹如困兽般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那口恶气终究是没下去,一巴掌拍碎了屋子中的大桌,桌上瓷器失去支撑,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小泉先跟着声音又抖了两抖,只是他的动作在教主的怒吼中显的不值一提:“你就那么想回到他身边?你以为他是什么真的对你好?

放屁,他就是图你那牵绕,他对你好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的交出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宝贝,别人都上赶着要你?没有那点宝物,你就是个废物!”

“家,呵,家!”

“你配有什么家!”

小泉先抱着头,抖动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没那么重要,他只是想回到自己生活的湖泊,为什么会让这个人生这么大的气。

他的一字一句都在否定他曾经为之付出的东西有多么愚蠢下贱,可他不敢争辩,他记的那晚他的求饶和挣扎最后落了一个怎样的下场。

他的沉默,成了激怒教主的最后一把火。

怒火冲散了他的理智,教主冲过去一把抓住小泉先的胳膊,将人从角落拖出来。

强迫人看着他,手上的力道让小泉先的脸色都变了,可他根本不在意,他咬着后槽牙,下颌紧绷一字一句说:“想走?好!只要你拿出能媲美牵绕的宝物,我就放你走!”

他提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牵绕只有一只。

据古籍记载,整个鲛人族神类宝物一旦面世,自损毁前,哪怕灭族也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件,这是神武自身的骄傲,也是不可打破的铁则。

可在他手里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小鱼儿,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找了一圈,不知道床头的纸笔在一番拉扯中散落到哪里了,于是他伸出手覆在了教主的手上。

温凉的指尖碰到了教主的皮肤,教主一向稳重的手小小抖了一下,下意识放松了禁锢泉先的力气。泉先认真的一笔一画的写在教主手上:“真的吗?只要我拿出来,就可以让我走?”

拿出那张纸的时候,小泉先就做好了支付一切昂贵价格的准备。一朵花,他都要拿自己去换,现在他赎买自己的自由,那么价格会只高不低。

他手上的动作轻盈的如蝴蝶轻碰花瓣,可动作有多温柔,写出的话就让教主有多寒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喂不熟的冷血东西,眉眼间尽是冰冷:“对,拿出来,我就放你走。”

他不信小东西还能有神武,这只小东西只能留在自己身边,直到天崩地裂,人间尽毁,他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绝不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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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先还未好全,便闭关了七日。

神医每天只能把药送到门口,到时间再去收碗,这么个小人日日跟前照顾了这么长时间,骤然不见,神医竟然还有点挂念。

等到去教主那给属下疗伤的时候,一边剜肉剔骨一边还有闲情逸致的唠嗑:“你说小公子闭关干嘛那,你是不是惹人生气了?”

教主“哼”了一声,没接话。

神医念念叨叨的:“你说讨好人就那么几个方法,要么道歉,要么送人礼物,实在不行你就带他出去玩玩,在准备几个合心意的惊喜,低低头就好的事,你说你也犯得上跟个病人置气。”

神医手法精湛的剜去一块死肉,再敷上生肌药膏:“你看小公子,自从来了我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也不知道带人逛逛,这么关着,人不生气才怪......”

说着说着抬头拿纱布的时候,正好瞥到了教主手中捏碎的笔杆,咽了咽唾液,呵呵一笑:“其实吧,小公子一看就是心胸宽广的人,说不定他喜欢这么在教中呆着那,呵呵,呵呵。”

神医三下五除二的绑好绷带,便以还有事就抱着医箱便脚底抹油的溜了,剩下受伤的左使坐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

哄哄就好吗?

也是,他来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没带着小鱼儿出去逛逛。

教中是江南地界,有水,他应该会很喜欢。

他既然喜欢花,那也一定喜欢花饼,“现在几月了?”沉思的教主猛然出声,提醒着左使他还记得屋子里有个多余的人。

左使回禀:“七月初三。”

七月初七乞巧节,江南垂柳弯月桥,漫天烟花盛开,那是种绽放在星空间的花,小鱼儿应该也会很喜欢。

教主换了只笔:“把那些搜罗来的奇怪的花,能入食材的,尽数送到厨房做成花饼。”

左使:“啊?那可是您费了心力找来的,世间多数独一无二,现在要吃?”

教主一个眼刀甩了过去:“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多废话。”

左使不情不愿的应下了:“是,属下遵命。”

一边出去一边嘟嘟囔囔:“都是什么破神医瞎说,这么暴殄天物,可惜可惜...哎呀。”

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碎屑打到了膝盖,左使还未走到门口便左腿一软跪了下去,扶着门框站起来的时候连头都没回,走的时候像没受过伤一样。

七月初七,七夕乞巧。

这天时,未嫁的姑娘会拿着鲜花或者香囊与友人逛街,街头巷尾都是各色的小贩,贩卖的不是什么廉价的首饰与泥娃娃,而是懵懂两人初定的心意。

到了晚上,盛大烟花绽放的时候,有情人的两人便会互送礼物,定下彼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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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月流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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