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跑向铁匠铺跑,看到了工人们自早上就一直到处奔波忙碌到现在的身影。利坦感到有些意外。但也许是受到了他心情的影响,铁匠铺才显得比平时更忙碌。
“你终于来了”
当他走进铁匠铺时,一个正在打铁的铁匠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他把他从头到脚量了一番,让利普坦感到很不舒服。
“你没病,你看起来好得很。”
“……今天早上我才醒过来。”
铁匠大声笑了起来。
“你是说我应该另找一个傻瓜来使唤,然后把你炒了吗”
反驳的话涌到嘴边,利普坦忍了下来。他确实已经好了,但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勉强够从床上爬起来。不过他还是不想惹怒铁匠,不想那人用他油腻腻的手打他的脑袋。
铁匠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然后指了指堆在角落里的麻袋。
“就在昨晚,皇家骑士们来了,我们的活儿多得堆成了山。我想快点干完,但忙不来,所以这次我没得选,只能再忍一忍你”
你总是这么小题大做。
利普坦默默地开始工作,心中溢满嘲讽。正如铁匠所说,确实有很多工作要做:修盔甲剑狼牙棒战斧矛头盾牌,还有数百个箭头需要锻造。
不知道这些会用在什么地方。
他们奉命为皇家骑士团的马队赶制马蹄铁,一共有数百个之多。锤打声一刻也没有止,所有的铁匠都忙着干活,就连他也被叫了去。
“你来这儿也有几个月了,应该知道怎么做马蹄铁吧我会给你一个成品,照着来。”
从没有谁正儿八经教过他,所以当工作被突然丢给他时,利普坦感到很意外,不过还是一声不吭地锤打了起来。他一边锤打着,一边想起在铁匠铺打杂时,他曾越过匠们的肩膀,悄悄观察过他们是怎么做的,他试着根据记忆,依样画葫芦。
他把铁放在炽热的木炭上,用锤子敲打出马蹄铁的形状。光用眼睛看的和亲自上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所幸他的技术很好,铁块几乎按照他的心意弯曲形变,现有时间里,他能打制出四对。
铁匠来验收结果,检查了尺寸厚度和耐用性,感到很满意,把它和其他成品一起到了篮子里。利普坦的成品通过了,于是他开始继续其他的工作。
在此之前他还几乎下不了床,但现在却已经在这里,挥汗如雨地锤打不停,直到两疼痛。他觉得自己好像依然没能脱离死亡的阴影,但他不敢说一个字,也不敢表现他的不适。因为只要他敢稍稍休息一下,铁匠们就会狠狠地揍他。
他敲打了很长时间,等到篮子里已经装满马蹄铁时,他把篮子扛在肩上,朝马厩去。他快步穿过森林,城堡的庭院映入他的眼帘,让他一时五味杂陈。遏制不住自的冲动,他的双脚不自觉地调转了方向。
他觉得自己像个拎着重重一篮子铁的傻瓜,但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欲望,他迫切地想亲眼确认那个女孩是否安好。
他放慢了脚步,一点点靠近,仔细地扫视着花园。那个小女孩正坐在花坛前,用一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看到她安然无恙,他终于感到松了口气。但当他看到她那淡灰色的眼睛,低垂着,洞地望着地面,他的心沉沉坠了下去。
好像,她还在等着我把她的小狗带回来……
利普坦默默地看着女孩,看着她抬起她圆圆的眼睛,一次次环视四周,最后又重现目光落回地面。
他从她身边快步走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现在,别再关心她。否则你只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麻烦。
他朝马厩跑去,把那个孤独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然而,他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即是看到那些乖巧干净的小马驹,也没有让他糟糕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
利普坦麻木地更换完马蹄铁,立即回到了铁匠铺,继续不停地打铁。直到日落时分,
忙碌了一整天的铁匠们才开始收拾工具。
“把这里收拾完再回家。”一个铁匠对他命令道。
利普坦清扫了所有的灰尘和余烬,然后扑灭了炉子里闷烧的余火。
打扫完后,他正准备回家,但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低头一看,一压扁的马蹄铁被扔在地上。这块马蹄铁看起来没有打磨好,所以没有通过检查。
利普坦弯下腰,捡起它。他本想把它扔掉,但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铁砧前。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他把玩着那块铁,犹豫着。
他才打扫完,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做繁重的体力活,他已经累快死了。他应该回家好好睡一觉,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他还是走到了火炉边,点燃了木炭,用仅剩的力气拉动风箱。等到升到了合的温度,他把铁块放到火上,用锤子敲打。
利普坦并不高兴,他的肩膀和前臂都疼得厉害。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把铁块锤打整,用工具把它铸成了一个冠冕的形状。
然而,尽管他费尽心思,它看起来还是很寒碜,而且光秃秃的。
利普坦瞪着坑坑洼洼的铁王冠,叹了口气,把它揣进了衣服里。
哪有这样的王冠我可真是浪费时间。
他自嘲道,然后一路径直走出了城堡。
由于他离开得比平常晚,此刻天色已经暗了,暮色四合,笼罩了他回家的小路。他心翼翼地往山下走,生怕被岩石绊倒,当闻到他们的小屋里飘来的食物的香味,他了皱鼻子。
利普坦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打开门,走了进去。他母亲坐在油灯旁,眼睛里闪着怒的光芒。
他被她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停在门口,驻足不前。他的母亲不满地看着他,迅速起了身。
“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晚。我去给你热饭,先休息吧。”
她把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走到了壁炉前。利普坦不解地看着她,她正奇怪地颤着。
她是担心我回家晚了吗
利普坦坐在桌子前,沉着嘴角。
“……父亲呢?”
“他……还没有回家。”
她搅动了一下锅,轻声答道。利普坦朝她皱起眉头。他的继父估计还在村子的某个馆里,喝得酩酊大醉。这是他生活里的唯一乐趣。
利普坦不禁露出失落的表情,叹了口气。
他不明白继父是怎么想的。他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如果没有一个形同陌路一般的子和他这样一个毫无血缘的异族继子,他可以生活得好得多。
他吃了满满一碗粥,用湿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然后躺在了稻草床上。他的母亲看他,轻轻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母亲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很不习惯,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过身,面对墙壁躺着。
他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把毯子盖到了他的肩膀上。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他皱了皱子。利普坦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想,看来生病吃苦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第二天依旧很忙。从天亮起,他就在铁匠铺里不停地奔来跑去铁匠们则忙着在皇骑士离开城堡之前完成所有的维修工作。
利普坦瞥见了那头红色卷发,但为了不惹铁匠们发火,他仍然埋头干活。
公爵的长女躲在门后,正悄悄探出脑袋,往铁匠铺里瞧。利普坦抱着一摞柴火,傻乎地眨了眨眼睛。
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眯起眼睛向外看。没有人陪着她。利普坦的脸冷了下来。
铁匠铺离主堡很远。
她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吗
他把木柴扔到炉子旁边,走到了门口。她几天前才刚遇到过危险,但是现在她又孤一人跑到这来了。
他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乱跑那些卫兵有没有脑子,他们为什么不看好你?
他一心想向她走去,一个铁匠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就当你什么也没看见。你不知道下人是不允许主动和贵族攀谈的吗”
“但她还是个孩子,让她在这附近乱逛是很危险的”
“这是照顾她的女佣该负责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铁匠直截了当地回答,用力把他推开了。
“做好自己的工作,少惹麻烦。”
利普坦恨恨地瞪着他,但所有其他铁匠似乎都同意他的说法,并且不满地瞧着利坦。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却都选择忽视。
利普坦站着没动,铁匠冲他举起了拳头。
“没听见我说话吗好好干你的活,就当她不在这儿”
利普坦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但当他默默打铁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门。那女孩正用她充满好奇的大眼睛观察着铁匠铺。
你在找什么?
对一个孩子来说,铁匠铺里有太多危险的东西了。这里到处都堆放着武器,炽热的花四面八方到处飞溅,烟雾弥漫,空气浑浊。他担心地注视着她,生怕她会冒冒失闯进来。突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她似乎吃了一惊,躲到了门后。利普坦看到门后露出的一角裙摆和她红色的发梢,悄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那里吗利普坦摇了摇头。
小女孩又把头探了出来,看着他。当他们第二次对视时,她又躲到了门后,然后第次抬起头看着他……
利普坦拧起了眉毛。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一定是来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把她的狗带来。想到这里,利普坦觉得自己像是被狠捅了一刀,他狼狈地扭过了头。他没有勇气告诉她他已经把她的狗埋葬了。
利普坦又开始敲敲打打,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一直等了好一会,他才转过头看向门口。女孩已经不见了。她可能是觉得无趣,已回城堡去了。利普坦咬住嘴唇,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走。
利普坦假装要去仓库里取一些快用完的材料,拿着空袋子走出铁匠铺,扶起了一旁手推车。突然,他注意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他茫然地眨了眼睛。在窗边,放着一顶由夏日五彩缤纷的花朵编织而成的皇冠。他它拿起来,盯着它看,然后抬起头,四处张望。那个女孩躲在一棵树后,正瞧着他。
你是特意把它放在这儿的吗
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放回窗前,拉起了手推车的车把。红发女孩跳起来,跺了脚,看起来很着急。
利普坦忍住笑意,重新拾起了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