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字不提我的心意,我说:“我不只是要你带我回家。”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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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尚未明晰徐误春对我实际的_gan知之前,此后他待我的好都让我以为那是极力要向我展示一个哥哥对D_D单纯的关爱与照顾,以此来掐灭我不该存有的妄想。
那段时间我很痛苦,尤其是后来他与我提出要交谈nv友的决定。
我开始反思我们再一次遇见如何平淡,其实没有波澜。他恰好出席一次同学聚会,恰好碰上很久不见的我。仅仅是我们之间那层客观的关系存在,令他也接受了我的存在,而来承担一份可有可无的责任——遇上则有,不见则无。如此看来,我倒像是他被迫收入的累赘。
无论如何,他并不重视与我的重逢。
我仍与从前的好友相约出门娱乐,不过醉倒时终于被允许拨通他人电话,而不至于再重复歪七扭八的路线一个人去理发。徐误春来接我时好像复制几年前我打架闹事后要他来帮我收拾烂摊子的情景一般。
与此同时,有人提醒我他每每前来时在神情上的异样。
“一点都不在乎你,就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于是为了验证他是否真的关心我,他们给我支坏招:要么你装醉,要么把他灌醉。
几经探讨,敲定后者:发挥空间更广泛,显然得逞率也比你装醉来得靠谱。
徐误春酒品不差,醉酒不发酒疯,走路也不要我左搀右扶连拉带拽。目的真正达到时我并不想回家,我们像饭后散步走去市区的中心公园,那边有一条环湖跑道,湖边散落长椅和路灯,偶尔有遛狗和夜跑的人路过。
跑道一边和湖对岸用几座石桥连接,桥面上亮霓虹,我们不需要许多亮光,挑一盏路灯底下的木椅就坐下。
那样的夜晚,纵使月光澈亮也不占多数。徐误春指我脸侧一处,说:“我才发现,你这里有一颗痣。”
我不以为意:“你也有。”
“这儿,这儿**”我逐个指明他生痣的位置,指尖落到他_Suo_Gu_,又顺上去停在他的喉结,“还有这里。”
话音一落,与他对视,然后利用他眼里的醉意,俯身在他脖颈处落一个吻。
事实上我极度紧张,因为我_geng本无法保证收到的反应以及他是否有酒后忘事的习惯,此番举动可能导致的后果我全不去想,只凭借自身本能一味任x。
“跟那次一样。”他忽然出声。
我愣得彻底,多年前在那场暴雨中行事的记忆凶猛地浮动。
“哪次......?”
“你亲我那次。”
“......”
我终于醒悟,当初那句“我也会的”,并没有完全地失去意义。
喜欢一个人的痕迹从来难以抹除。
譬如他悄声在当真替代火化证明的植物书签上郑重写下我的姓名,譬如他不曾参加任何群体x活动,但一定会出席每一次高中同学聚会,而避免错过与我相遇的机会。
譬如他当时并没有将我父M_的做法牵连于我,譬如他进行一场离家出走的计划时最大的期许是我的追逐。
譬如他如此长久的沉默不语,甚至借以离散的数年而去尽力消磨那份在他以为对彼此都无好处的不被允许的个人情_gan,那份坚守的隐忍与自制,只要我一次掉泪就击垮。
那也是徐误春第一回骂我幼稚。
在我发觉一切都有迹可循之后,我勾结一伙人出谋划策,那晚*半身,扮作让有心之人下过药物,见他时装醉要与他亲热。
他看穿我心思的拙劣与不成熟,严肃地要求我不再同他们来往,并时长一周将我束缚家中不得外出。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显实质的情绪起伏,面上鲜少怒意。我宁愿他厉声呵斥我,最好我们之间发生一场轰烈的争吵。
那一时刻我又羞又恼,什么话全往外倒。
“为什么不发脾气?为什么不表现你在意我?”
“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不喜欢你关我做什么?你怕什么?”
“你别B我了。”他说。
“你就说一句喜欢我,就现在,就一句。我听了就不闹了。”
“真的不行吗?说完以后我就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也不该做这些事来xi引你的注意。然后你可以不在意我说话,可以不再去接我回家,你也可以去交nv朋友**”我说得越来越多,一说多就忘记控制眼泪,再开口时不得不染哭腔,“你只要,不丢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哥,说这一句有那么难吗——”
“不是说不了!”
“**”
他低声,又重复一遍:“**不是说不了。”
看我呆涩的模样,徐误春弯身,凑近,从下往上仔细仰视我的眼睛,指尖贴我眼角。他循着那样的姿势,耐心问我:“你知道,我们此刻发生变化,以后你会走得多辛苦。”
“可是哥**”
以前已经诸多艰辛。
当初我们父M_双亡各自失散,失去亲人以后我顺理成章地交付于外婆继续生活,而她老人家经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坚持一年过后不幸病逝。剩余沾一点边的亲戚冷眼相待,往后过着四处兼职挣取学费每逢假期无家可归流落各处的日子。
徐误春当年离家去上大学的生活如何我一概不知,但猜测大抵与此相似,后来试图向他身边人物打探起,不讲细处,连大致都模棱两可拼凑不出。
比试图共情一个人过往艰瘁更加苦涩的是,这世上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清楚讲述他过往曾经的人。你连他生命中逢遇的那些困惫与厄苦都无法得知。
我们都逃很久了。
“徐误春。我已经,向你走得很坚定。”
他仰起脸来,zhui唇追我的下唇,*尖探我的*尖。这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_Kiss_。
我想每一个人都应该尝试一次与心爱之人久别重逢的亲吻,如果那个心爱之人恰好与你有无法割舍的血脉联系,那就尝试一次胆大的不顾一切的亲吻。
那时你的全身上下都会漂浮起来,体nei水分忽有忽无,四处散失,鼻腔气息混乱流窜,_geng本分不清是谁的呼xi。血ye流动是为你,呼xi也是为你。
我们走到这里,究竟是谁更不容易些。
而此后,又有多少危难蓄势待发。
不知道,不清楚,不重要。
只要他也能够走向我,只要坚定那么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
我们的父M_都选择爱自身为先。而我和徐误春是爱对方,还是同样更加爱自己,我也无法自信地保证。
我问他是否有一天我们也会分开,像我们的爸爸离开你的_M_M,我们的_M_M离开我们那样。我没想到他记住我这句话,并因此思虑了很久“不分开的方式”,以至于我再问起时他游刃有余。
血缘,他说。body里的血ye就是我们不分开的方式。
我反驳他,你这话太虚假。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沾亲带故但依旧在不停失散的人,无论是在南半球的冰山之下还是市中心文化馆的破落影院。
“我是说我们。”
那时我们正在湖泊边,在月光下行x事。草尖刺痛皮肤,徐误春neng掉他的外tao垫在我身下。
我们不分开的方式。
我想这是不是一种变相的坦诚,一种他对我爱意的表露与回馈。
不分开,是否等于他承诺永远爱我。
二零二二年,徐误春身在外地出差,向我寄来一张北京罗红摄影艺术馆的门票。
那时我们已经一起生活半年,身边好友以及从前的共友逐渐察觉我们之间的端倪,惟恐避之不及的同时也四处宣扬在此事中认为的荒谬和受到的道德崩塌。
认识的陌生的,相互往来的无关紧要的,周围邻里亲友同事**唾骂口水源源不断向我们来。
我原来看得很开,和徐误春确定这只是时间问题。那些小说作品中的主人公面对世俗眼光时也历经风雨,不过最终大多能够得到接受与理解,尽管这条路漫长艰苦了一些。
徐误春对我说:一人接受,会再来一个人。十人接受,会再来十个人。千人万人接受,同时又有千万个新角色出来,站在他所以为的制高点以那番陈腔滥T继续反对你指责你抨击你。你无法阻止更不可能祈望变化。
既然如此,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原细心研究这个问题,甚至列出几页草稿,准备许多有理有据但也极尽个人主观色彩的言论来反驳,到头来删得一字不剩。
绞尽脑zhi花力气多费口*求人苟同,意义不大。我曾说起讲述一场童年的目的往往是以其凄惨来引发更加shen刻的共鸣,以此得出“悲痛之人不讲童年”的结论,如今看来这个论断并无偏差且愈加坚定。
那么相爱的人,更不必向外解释来路。
一月二十日,我们坐上开往北京的动车。
订票匆忙的缘故,两个人车座不能相连,好在启程之际,同行一位男孩善解人意地与我交换了座位。
那天北京迎来初雪。我们在馆nei遇到一对夫妇,身边带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们打量我们好一会儿,然后拦住我们,问出从前居住小区的地址来向我们求证。
“果然没认错。”那nv人笑着说。
“你们给我家孩子一起唱过生日歌的,我就不可能认不着。”
他们来自广东。长年累月在外漂泊,日子一阵安适一阵艰难,当时小区楼底的场景是北上打拼过程中受过的少有的温暖。后来视频时常给孩子放映,也给自己回顾人间冷暖,年年如此,早已对画面中的副副面孔牢记于心。
“好A......真好。没想到还有机会重遇以前的朋友**都长大了。不管怎么样,没有分开就好。”
“都要再幸福一些A。”她最后说。
我_M_M当时的事情传播范围不小,爸爸自杀的事件后来上了市区新闻。他们一家熟知我们家的境遇,言下之意我和徐误春都明白。
我们这次来罗红摄影艺术馆,是因为我和徐误春说想亲眼看到老师拍摄的那张企鹅全家福。
当时他在那条视频里说:“那天我拍了十五六个小时,拍完以后,就给两个儿子打了个电话。我说,爸爸刚刚拍到一张特别美的企鹅全家福,等你们长大了,也要来这里看一看。这里的纯净,会净化我们的心灵,终身难忘。”
我想一定程度上,这番话令我代入我自己徐误春我的爸爸,以及此刻身陷冰河长眠于南半球的我的_M_M。
我们去不了南极,我只要来看那张全家福。
当时徐误春牵着我,身边站着那一家子和其他前来观赏的游客,厅nei目光全被那张投放的壮观图像xi引,惊叹声不断。
南极冰川,冷色的冰天雪地,企鹅成群。
来这里之前,徐误春给我的门票后夹了一张信纸,是我去年寄给他的那封情书,他在我的段落下再添两行字:
那么_M_M,南极冰川融化以后湮没您的冰水,也是碧绿的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不只是对我多年思念与情意做出的回应。如此一来,他以我的口吻写这句话,也将他的M_亲带往一处,他承认我们之间的_gan情,并且与我一同表露给早年离他而去的M_亲。
一条碧绿的河,无数个黎明到黄昏,水面起风*,那些形状难以记忆的事物抛去将来和逝去的寂落,任由河面上人群的喧嚣。河水自由地流向四面八方,而不再畏惧任意窒碍与阻遏。
那家广东人热情邀请:“如今我们已经在北京定居,怎么样?上我们那坐坐吧?”
“谢谢您,不用麻烦了。”徐误春婉拒。
“看完这张全家福,我们也要回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