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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宁蔡府,并非寻常富户。

早年仙逝的蔡老爷子,曾任光禄寺正卿之位,专掌酒礼膳馐。颇得先帝喜欢,赐禄丰厚,年迈退职之后带了一众家眷移居江宁。

仁宗帝恤之,故又授与宫中酒品进贡之利,令其成为江宁一带司酒龙头。

蔡老爷子仅有一嫡子,五代单传,因而对之宠溺非常,自小未经挫折Xi_ng子稍嫌懦弱。

自蔡老爷子过世之后,表面上是嫡子继位,但实

际上掌控蔡家上下的,却是恒钧之母蔡刘氏。

蔡府豪院座落在城东,气势非凡,当不愧是一方豪富。

方口大门前,有两名门侍把守。

黄昏日落,忽见一名白衣公子翩然而来,在府前一站,抬头看了看那蔡府匾额,便立而不动了。

门侍见其衣着光鲜,仪表出众,连忙上前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白衣公子并无应话,只从怀中取出一纸拜帖递过。

一见是家中大少爷交代过的贵客,门侍连忙行礼鞠躬,引他入府。

绕过门廊,就见前有一石桥腾过湾清池水,水流自西向东。又见土石相间成山,石生朴花苍草,摇影翠竹,又有一番野趣。

景园与长廊相接,成蜿蜒折道,人若步走其中,但觉曲折迂回,乃有步移景换之巧。

临池而有亭榭,与园中山水相映成趣,自然融为一体。巧夺天工,堪比苏州苏舜钦之胜景私园——沧浪亭。

有如此景致,偏那白衣公子无心欣赏。

园景入目,只映其形,未见其意。

又过复廊,便见一小榭映影湖边,门侍带路到此,便告辞离去。

白衣公子抬头看那竹榭,乃见有匾题书,曰:“细雨阁”,眉心一皱。

便在此时,竹门打开,一剪粉红丽影翩然如蝶。

“玉堂!你果然来了……”

得见他应邀前来,不禁是杏眸浮泪,丹唇微抿,难抑内心激动。

女子娇柔,似海棠经雨,足醉人魂。

白玉堂心中一动,足下踏出一步Y_u上前,但拳却猛是紧了紧,硬是滞住身形。而后,拱手施礼,曰:“蔡夫人有礼。”

“……”

一语问候,如惊雷炸顶,教秋娘浑身一震。

“蔡公子盛情相邀,白某若是不来,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秋娘语声有涩:“相公有意结识玉……结识白公子,故而送帖相邀。只是碰巧有事外出不能相陪,妾身已在榭内备好薄酒,就请白公子入内说话吧。”

白玉堂闻言,剑眉轻挑。

锐目之下,难藏隐晦。秋娘心中有虚,不禁稍稍偏开视线。

“既然蔡公子事忙,白某亦不便打扰。就请夫人相告一声,就说白某承其盛意。就此告辞。”言罢,一拱手,转身便走。

“玉堂莫走!”

秋娘心中一急,抢前几步Y_u拉其袖。

却见白影如风,流过指尖,任谁都抓不住。

秋娘低头,看着虚无一物的手,极是凄楚。

“唉……”始终与她有情,白玉堂见她神伤至此,终是心有不忍,轻轻一叹柔声道:“时如逝水,一去不复。婉秋,你我青梅竹马,情义自在不言中。又何必旁生枝节,扰水生波?”

“玉堂,你始终未曾忘我,对吗?”

“错了。”

“否则你又怎会应邀前来?”

“白某只是想亲眼看看你过得是否安好。”白玉堂躲开她热切视线,“蔡公子与蔡夫人乃是佳偶天成,更当好自珍惜。”

她深深凝视着他。

忽然问道:“你可知道,这竹榭何以名为‘细雨阁’?”

白玉堂微愕,眼神晃过一丝乱意,方才缓缓摇头:“白某一介草莽,未懂其中藏意。”

“玉堂,你当真如此无情?”

依旧是淡素娥眉,皱而怜心。

只可惜音容未改,人事早非。她已不是烂漫天真的少女,而他,亦不再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年。

为一时牵挂,应邀赴约。

此来,却是错了。

这一汪春水,他更不能再扰。

白玉堂脸色一沉,声

音冰冷无情:“请蔡夫人好自珍重。告辞。”

言罢,摔袖转身,脚下一点提气而起,施展轻功掠去无踪。

风动竹摇,唯见女子纤影,似草无根。

沙沙叶声,闻得幽怨吟哦,碾碎心神。

“帷飘白玉堂,簟卷碧牙床……楚女当时意……萧萧发彩凉……玉堂,你明明知道的……”

展昭来这江宁府衙已逾三日,公差务忙,未见半分闲暇。

这夜,刚自外得归,疲累之感倒跟身在开封府一般无异。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衙顶。

随即恍然一悟,不禁诧笑。

真昏头了,这里并非开封府,那只好闹的小白鼠又怎会平白无故,恣意挑韧窝在瓦上赏月观星。

刚Y_u迈步入内,忽闻脑后劲风袭来。

展昭侧身,一圆滚重物擦耳而去。

旁有白影疾急掠过,将那物事一把捞住。

待他定神看去,看到的是一张嘻笑得意的脸。

“猫儿,白爷请你喝酒,居然不领情?”

他手提适才偷袭之物,展昭所见,乃是一只大酒坛子,再闻他无礼说话,不禁大为气结。

这哪里是请人喝酒?

根本就是寻机找茬!

亦早料到这只小白鼠耐不住,迟早准会来找麻烦,展昭轻叹一声,道:“白兄盛情,展某心领就是。”

“不行不行!猫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白五爷难得有此雅兴邀你共饮,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展昭瞥了他一眼,心道你的兴致来得还总是时候,大白天是来邀战,三更半夜则来灌酒。那手中的酒,只怕也是从那家倒霉的酒铺盗出来的。

正Y_u拒之,白玉堂身形已骤,飞身上檐,大大咧咧地跨腿一坐,顺手将酒坛侧放一旁拍了拍,又朝那尚立在院中的展昭勾勾手指。

“你——”

懒理展昭气恼,白玉堂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酒杯,另手掀起盖子,倾坛满斟此杯,随即凑于鼻下,轻闻之后叹道:“嗯,脉脉清雅……”脖子一昂,佳酿落喉,更是清冽纯净,不禁大赞一声:“好酒!!”

展昭抬头看那个把府衙房顶当酒肆的家伙,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白玉堂再倾了一杯喝下,又斟了第三杯,方才眯眼瞧瞧地上站着的人,吃吃一笑,道:“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邺酌两杯。”

话方落,握杯手指劲弹杯身,白瓷酒杯瞬似暗器急瞬,直打展昭面门。

展昭见酒杯打来,亦不慌忙。

身形骤腾,自空伸出猿臂一捞,落脚之时,已稳立瓦上。

一起一落,动作轻灵自不在话下。难得的是,他手中杯盏仍是酒液溢边,未洒半滴!

这手功夫,足教人目瞪口呆,艳羡赞叹。可那白玉堂瞧得却似无物,从怀里掏出第二只杯子,倒满,朝他稍稍抬手:“干杯!”

展昭微微一笑,举杯言道:“干。”

酒过,展昭问:“白兄今日怎会有如此闲情?”

一丝波动掠过眸中,白玉堂翻手再倒一杯,仰头饮下,方曰:“白爷喝酒,难道还要择选黄道吉日不成?”

“展某并无此意。”

展昭走近,弯身坐下,将杯子侧放坛边。

“只是奇怪,白兄身上怎会有女子香气?”

“啊?!”白

玉堂闻言连忙挺直身子,拉起衣袖闻了闻,却未曾嗅到半分味道,“没有啊……”正是奇怪,抬头就见那展昭面容仍端,眼却带诈。

适才动作,分明是此地无银之举。

白玉堂顿是满脸扑红,炸声恼骂:“臭猫!敢诈你白爷?!”

展昭摇头,道:“今日偶经蔡家,正巧见门侍引白兄入内,故而有所一测。”

“嗤——你又知道……”白玉堂垂下头,盯视着在指间转动的杯子。

沉默片刻,忽道:“猫儿,白爷一生自命不做悔事。但这趟约,是赴错了。”

“……”

展昭无答,伸手拿过酒坛,替他满上。

白玉堂缓缓喝下。

展昭又自斟一杯,伴他饮尽。

不须说,亦不须答。

纵是无言,亦能相知。

月色见遐。

这一坛汾酿,很快便喝干见了坛底。

这时有守夜衙役巡逻至此,闻得屋顶微声,连忙抬头查看,月色中赫见一显眼的白影潜伏屋顶,竟误为盗贼,立马扯直嗓门大叫起来。

这倒也不能怪他无状,普天之下,只怕除了开封府上下对屋顶乃属白老鼠地盘的奇事见怪不怪,想必也没第二个衙门的差役不将半夜三更坐在房檐吃酒的人当作盗贼。

下面敲锣打鼓,上面的人倒仍是悠闲自得。

待火把将衙内照得如同白昼,便连知府大人也惊动了。

“上面盗贼听好了!快快下来!!不然、不然……”

展昭未及出面,便认出那知府声音。平日就觉他做事弛缓,今夜见了盗贼竟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心中有叹,倒也难怪始终未得解案,需报急求助于开封府了。

“诶?”白玉堂听了叫声,往下探出头去。

火光之中,那知府半搭拉了一件薄外衣,圆胖的脸没半分威仪,小眼睛一紧张竟眯成两线。

白玉堂一见此人,顿时失声唤道:“怎么是你啊!面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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