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家

2002年，一个台风天的早晨，13岁的季杰遇见了15岁晨曦。

那是父亲将他丢到大伯家寄养的第二天，他坐在破落的便利店里，对自己一时糊涂买下，带着臭味的热狗直犯恶心。

角落的黑白电视在播报一则关于台风的消息，信号时断时续。不过没关系，就算它流畅得一B，季杰也完全听不懂，这小村落的语言于他来说，简直跟外星系有得一拼。

电视下方是一列入墙式的冷冻柜，摆着饮料却没通电，有个男生木木地站在柜前，似乎是把柜门当镜子照。

要不说怎么是小地方呢，这些人家里可能连镜子都没有。

季杰嫌弃地撇撇zhui，一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个把月，当场悲从中来。

他在心中把老爸连带大伯骂了上百遍，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可便利店里除了老板，好像就只有自己和那个男生。

季杰挑了挑眉，表情抽搐着将头转回去，没听懂nei容，只看到那男生对着冷冻柜灿烂地憨笑了下，又愁眉苦脸摇头。

这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季杰赶紧看表，没到学校开门时间。他再次抬头，发现那男生身后的货架上，一排崭新的刀具折j着凛冽的光。

他怕了，赶紧收拾东西，老板见他神色有异，在屁gu上擦擦肥厚的手掌，走过来问：“吧啦，叽里呱啦。”

季杰听不懂，又怕_C_J_到那神经病，就心虚地瞟了一眼，压低声量说：“我楚市来的，听不懂，请讲普通话。”

老板叉着yao，一脸不耐，居然转头朝神经病说：“吧啦吧啦吧啦**”

神经病应声看了过来。

季杰哪还敢留下，夺门而出时还磕到收银台，撞掉了拎在手上的臭热狗。

幸而校门大开，穿保安制_fu的大叔叼着烟，二郎tui翘在传达室桌上，叽里咕噜跟人打着电话。季杰歪zhui一笑，猫着yao，直接摸进校nei去，三两下搞开教室门锁，回到自己座位上。

书包里啥也没有。

书没有，掌机被大伯缴了，连那只臭热狗都没留住。

他靠着椅背，学保安大叔那样翘脚放空自己，饿得连魂都飞了。

“同学。”

喏，不仅魂飞了，还出现幻听。

“同学！开开门！”声音又大了些。

季杰一个不稳，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看到神经病的脸倒着杵在窗外。神经病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提着手中的红色塑料袋晃了晃。

季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躲到门后顶着门不敢打开。

神经病果然神经，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还在外面敲门，星铁皮门哐哐作响，终于引来了保安。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保安人未到声先至，等看清走廊上的人时，诧异地说：“晨曦？今天刮风停课，爸_M没跟你说吗？”

晨曦静了几秒，像是在思考，而后跟保安说：“_M爸不在家，****可能不知道这事。”

保安的脚在地上剁了剁，踩灭烟头，又掏出yao间满满当当的钥匙：“现在风太大，你这样回去也不He适，先进教室呆着吧，我让班主任联系你家长。”

他说着，将钥匙怼进锁眼。

季杰吓了一跳，赶紧拧了反锁的钮，保安“嘿”了一声：“这门怎么反锁了？”

“里面**”晨曦斟酌了下，还是老实交代说，“里面还有一位同学，不知道是不是跟家长闹别扭。”

他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很好欺负，而且对答如流，好像也不太神经。

保安来气了，敞开嗓子喊：“我数三声，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

季杰硬着头皮，跟晨曦并列站在走廊上。

两人虽不同班，班主任却是同一个，她怀着孕，台风天也不好赶回来，就告诉保安说已通知家长，很快就会有人来接。

保安心想既然如此，说了几句嘱咐他两不要瞎跑，就没再管了。

季杰挑了挑眉，一脸忐忑地歪头打量晨曦。

晨曦脸圆圆，皮肤不白，理了个超级土冒的发型，比自己矮那么一丁点。牙不整齐，但很白，笑的时候zhui咧得很大，说难听点叫做不懂管理表情，往好里说就是孩子气，或者可以形容为小地方人独有的淳朴。

“同学。”晨曦再次提起塑料袋，“先吃点东西吧，你肚子一直在叫。”

季杰恼羞成怒，一把抢过热狗，瞪着晨曦绞尽脑zhi想要挑刺羞辱回去，但挑来挑去才发现其实自己跟这人真心不熟。

他语塞了几秒，爆出句：“你刚才撒谎。”

“嗯？”晨曦也不否认，“你怎么知道？”

“便利店的电视新闻你听得懂，不可能不知道今天停课。”

晨曦这才认真打量起季杰：“你听不懂？你**是省城来的？”

晨曦给出的理由简单He理，便利店老板认为季杰摸了店里的东西，让他帮忙追回。

季杰一听不乐意了，举起热狗往地上狠狠一摔：“他店里有什么是值得我偷的，就连这，这都是臭的，我还没让他赔偿损失呢！”

晨曦挠挠下巴，弯yao捡起热狗，打开塑料袋闻了闻，然后脑袋不经意地往右侧了下，眨眨眼，再次把鼻子凑上去，看那土包模样，估计是闻不出来什么问题。

难怪老板还敢光明正大搁货架上卖！

季杰恨得牙痒痒。

外头狂风大作，垃圾漫天飞舞，雨也大滴大滴下下来，打得檐棚咚咚作响，季杰无处可去，只能跟晨曦一起回教室关好门窗，百无聊赖等着。

他专门挑了个远离晨曦的座位，可惜晨曦完全接收不到他抗拒的信号。

这不，他跑到季杰前排，倒着kua坐在上面，拧开坑坑洼洼的不锈钢水壶，用盖子倒了杯茶搁季杰课桌上，再把热狗的边角一小块一小块掰下来放到里面浸泡。

“你干嘛！”季杰对着狗食一样的东西，气得鼻子都皱起来。

“包子没有臭，不过省城的人大多吃不惯本地虾酱。”晨曦说着，把热狗的核心部分三下五除二塞进zhui里，又将泡了茶的面包块推向季杰。

季杰特别警惕，低头嗅了嗅，的确没有怪味了，加上实在饿得慌，就梗着脖子一饮而尽，那样子跟电视上忠臣被宦官B毒酒丝毫不差，看得晨曦噗嗤一笑。

茶水很浓，苦得季杰找不到北，幸而过后口中丝丝回甘，还夹带着一缕桂花清香，否则他绝对会跳起来破口大骂。

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因为一场台风一次_chicken_飞狗跳的误会和投喂意外拉近了距离，晨曦自来熟，趴在桌子上抬眼望着季杰，眼眸里充满热切。

“省城是不是很多高楼？”

“也不全是，看在哪，郊区就没什么楼。”

“那省城的_F_子是不是特别大，特别敞亮？”

“看是什么类型的_F_子吧，单位大院住宅小区城中村都不一样，三两句说不清楚。”

“那**”

季杰觉得他挺烦人的，就抢先反问说：“你今早跟便利店的冰箱自言自语，是在干嘛？”

晨曦敛了笑容，有点不自然地说：“我在练习。”

“练习？你还想当明星？”

季杰正打算冷言奚落奚落，再对他的土包子形象作个全方位点评，不想大伯找来了，气喘吁吁地敲了敲窗户。

大伯是县里文化局的领导，算半个文化人，在外人面前不好训自家娃，就跟晨曦说：“你是哪家的孩子？老师说你父M_在外打工，让我帮忙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家很近，等雨小一点，自己回去就行。”晨曦摆摆手。

季杰记恨收缴掌机的仇，本来就不想跟他回去，这下终于找到借口说：“晨曦胆子小，我得陪着，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学校里。”

晨曦莫名转头，难以置信地竖起食指，指了指自己。

季杰双目圆瞪，拔高身子利用气势碾压，做了个ca眼的手势，大有“敢乱说话我就搞死你”的势头。

“瞧瞧这两孩子，_gan情多好。”大伯豪迈笑了两声，“这样吧，车子还在楼下，让司机等太久也不好，你两一起先回我家得了。”

大伯一锤定音，季杰虽说不情愿，但还是上了车。让他_gan到意外的是，晨曦这个局外人居然比他更加愁眉苦脸。